按:譚以諾一直於本土從事小說與評論寫作、文學研究。曾任《字花》編輯及創立網上電影評論網站「映畫手民」,其努力漸受各方肯定,相繼獲二○一○年度中文文學創作獎文學評論組第一名、二○一四香港藝術發展獎「藝術新秀獎」(藝術評論)。對這位筆耕不輟的作家、評論人,本版特對他進行一次深入的訪問。
問:首先恭喜您最近得到香港藝術發展局舉辦「二○一四香港藝術發展獎」的「藝術新秀獎」(藝術評論)。您獲獎時的心情怎樣?
譚以諾(以下簡稱「譚」):我當然對此覺得高興,其實由被提名到我真正獲獎這個過程,我都頗有信心,獲獎後我反而擔心上台時講什麼。
問:藝術評論者需要有豐富的學識和涉獵。中學至大學期間您的閱讀口味和習慣是怎樣的,以至您能積累一定的文學基礎,日後寫評論?
譚:我自小已經有閱讀的習慣。中學時我讀男校,身邊的同學都愛看武俠和科幻小說。在這個氛圍下,我們一個暑假就已經看完一套金庸、倪匡的小說。另外,初中時我與不少男生一樣,都愛玩桌上遊戲「三國誌」,繼而主動翻看章回小說《三國演義》,務求更深入了解各個遊戲角色的背景。讀完《三國演義》,我又看了《水滸傳》、《聊齋志異》、《封神榜》等章回小說,這是我接觸中國文學的第一步。不過,當時我們只視這些為消閒讀物,不會視之為文學作品。直到大學時,我才真正接觸文學,或者說知道有「文學」這個概念。當時一位同學介紹我看德國文學家歌德的著作,於是我就試試看《浮士德》。然而這本書對當時的我而言實在太深奧,完全看不明白,這是我首次嘗試閱讀西方文學而帶來的挫敗經驗。後來,一位學兄介紹我看捷克裔法國作家米蘭‧昆德拉的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》,這就真真正正開啟我進入西方文學世界。那時我十分驚歎:作者跟我種族不同、想法不同,但其文字竟能一矢中的擊中我的心情。在此以後,我開始想多了解小說世界,於是開始自己借閱西方小說,如馬奎斯《百年孤寂》、陀思妥耶夫斯基《罪與罰》等等,這些閱讀經驗對我日後寫評論都很有幫助。
問:您是多產的藝術評論者,不論短評或是長評,每月共書寫洋洋數萬字。您並非文科出身,那您在什麼時候開始寫藝術評論?
譚:在香港科技大學讀書時,我主修計算機工程系。當時,科大要求每位學生必須修讀本科以外的其他學院的課程,於是我便選了一些人文學系學科修讀,其中不少學科內容如新詩、台灣文學等令我大開眼界。這些科目再加上我自身的閱讀經驗,令我多接觸了文學,對文學產生很大興趣。畢業後出來工作,我依然會讀很多書,但直至我修讀科大人文學部文學碩士課程時,才正式開始寫評論文章。當時我身邊有人說:「現今社會出書沒用,因為根本不會有人買、有人看。」我心中便萌起一個小小的抱負:不讓香港文學「有人寫,沒有人看」、「有人看,沒有人評論」,於是便漸漸開始寫藝術評論。
問:二○一四年五月,您創立網上電影評論網站「映畫手民」,擴闊觀眾對電影的了解。網站成立至今,成效如何?您認為影評更能引起公共對話和公眾對文藝評論的關注?
譚:一部電影可以有幾十萬人看過,但現時網站發布的文章平均每篇只有八百至一千名讀者瀏覽,所以「映畫手民」接觸的人數其實不多,這樣距離引起「公眾的關注」實在太遙遠。但是,我希望能建立一個平台,發布影評文章,讓一些看戲後願意「了解更多」的觀眾知道電影背後更多的情理。影評很多時面向大眾,所以行文會用一般人可以明白和接受的語言。我希望這個網站一方面能接觸更多影迷,為他們提供更多角度去了解電影;另一方面希望透過寫評論建立論述,反映我心中的電影應該是怎樣的。電影要爭取更多觀眾,電影公司為了作品有更高的票房收益,電影內所反映的必然是這個時代的變遷、社會現象及人民心態,所以寫評論其實同一時間在評論這個時代的文化氛圍。例如朗天的香港主體論述,就是透過電影去觀察和梳理電影背後的文化、政治問題。為擴闊讀者群,未來我們會出版幾本書。實體書本的讀者群與網站的很不同,始終部分上一輩的人仍不習慣網上閱讀。我們會透過附屬於「映畫手民」的獨立出版社——手民出版社出版書籍。其中一本今年剛推出,叫《蜜糖不壞:華語八十後導演訪談》。作者曾慶宏在訪談中,與香港、台灣、澳門以及內地十二名年輕導演對談。讀者將感受到八十後創作者對電影和社會的想法。另一本計劃出版的書則是集中討論香港殭屍片,還有一本作品將討論酷兒理論(Queer Theory)與香港電影。你可以見到我們的出版方向,都是嘗試引入新角度討論電影。
問:香港的藝術評論風氣一向不熾熱。青年即使喜歡創作,都甚少寫藝術評論。「青年文學獎」文學評論公開組亦因而停辦了好幾年,最近才重開。您對這個現象有什麼看法?
譚:詩歌和小說的創作者成名可以很早,例如小說作者黃怡在中學時期已經開始在報章上刊登連載小說。但藝術評論則不同,評論者需要有豐富的學識和涉獵,先了解事件的歷史、發展,才可為之,這並不是一個十幾二十歲的青年可以輕易做到的。所以不多青年寫評論文章很正常。
問:您對現時香港青年藝術評論教育有什麼看法?
譚:近年,香港公共圖書館開辦有關創作的講座和工作坊都以文學創作為主,少有關於文學評論的。未來一些作者都計劃在圖書館推廣藝術評論。其實,我們不但要教他們怎樣寫評論,還要教他們怎樣讀。懂得怎樣讀評論,是寫藝術評論的第一步。我創立網站「映畫手民」其中一個目的都是為了教育。例如有時網站收到影評稿件,我雖然預計會刊登,但亦會與作者溝通,告訴他哪些地方可以修改。另外我遲些會嘗試舉辦電影放映會,希望聚焦更多人關注電影以至文藝評論。
問:個人創作方面,您的長篇小說《黑目的快樂年代》有很多形式上的實驗性嘗試,例如削減標點符號、同一句子中轉換時空等等,這是您的刻意安排嗎?
譚:這點我是受到台灣作家駱以軍的啟發。他在小說裏大量運用長句子和時空交錯的寫法,我覺得很有趣,所以就試試在自己的小說中,一個句子同時用上這兩種手法。
問:未來有計劃再寫長篇小說?抑或有其他寫作計劃?
譚:自雙月刊《小說風》成立以來,我一直有寫短篇小說,未來希望把這些短篇結集成書,但由於我正在攻讀博士,現階段首要以完成我的博士論文為先。隨後我會繼續創作短篇小說,但長篇小說就要從長計議。因為寫長篇小說要做不少資料搜集和準備工夫,往往要三至五個月時間全程投入去寫才行。文學評論方面,我比較留意新一代的年輕小說作者,有時間或會寫相關評論。
(訪問及整理者是本版特約記者。)
◆譚以諾簡介
香港作家、評論人、文學研究工作者。畢業於香港科技大學計算機工程系,後修讀香港科技大學人文學部文學碩士課程,研究香港文學及生態。現為香港浸會大學傳理學院博士生。著有長篇小說《黑目的快樂年代》。作品散見於《小說風》、《字花》、普普文化站等。
◆文浩 訪問及整理